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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红: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
萧红在短短31年的人生中,曾两次在怀孕期间,开始新的爱情。
21岁时,萧红遭到未婚夫遗弃,她求助于《国际协报》。报刊编辑萧军看中了她写作的才华,用一条绳子将萧红从旅馆救出。
两人相恋六年,萧军不断家暴、移情别恋,萧红为求解脱,与倾慕者端木蕻良走到一起。然而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,她又遭到了端木蕻良的遗弃。
生前,萧红给友人写信,说:“当我死后,或许我的作品无人去看,但肯定的是,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。”
她解读自己的人生:“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,都因为我是一个女人。”
来源 | 往事叉烧ID | wschashao作者 | 李晨希
1911年6月1日,萧红出生在哈尔滨呼兰县长寿胡同的一个地主家庭。她的童年没有得到多少父爱和母爱。
9岁那年,萧红的母亲离世,从此父亲性情变得暴戾。他对待家里的房客态度吝啬,房客付不起租金,他便牵走房客的棕马。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,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。
只有年迈的祖父让萧红体会到疼爱和温暖。每次被父亲打了,她躲进祖父的房里,祖父就会安慰她说:“快快长大吧!长大就好了。”
萧红一天到晚跟着祖父在后花园劳作,锄草、吃黄瓜、捉蜻蜓,这些美好让萧红觉得“这世界上有祖父就够了,还怕什么呢”。
16岁时,萧红到哈尔滨接受中学教育。在校时,萧红不但功课念得好,散文也常在学校的壁报上出现。她经常阅读《国际协报》文艺版,迷上了“新文学”,尤其是描述旧社会不平的小说。
呼兰县虽然离哈尔滨很近,坐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,但萧红因为不愿见父亲,一直不愿意回家。
1929年寒假,萧红已经念了两年书了,她才带着《呐喊》和《追求》第一次回到呼兰县。结果第二年春,父亲通知她,已经将她许配给门当户对的小学教员汪恩甲。
两家要求萧红停止学业尽快结婚,萧红不肯,这时唯一能替她撑腰的祖父已经撒手人寰。20岁,萧红为逃婚出走北平,永远地离开了家乡。
逃婚在那个年代是一件非常“时髦”的大事,但对萧红来说,却成为她苦难折磨的开端。
到北平不久后,未婚夫汪恩甲便找到了萧红,想和她一起私奔同居。萧红答应了,两人一起回到了哈尔滨。
当时的萧红潦倒不堪,又怀了身孕,她到处向亲友、同学求助。她趁以往的同学去上课的时候,借她们的床铺睡觉,靠人家施舍过日子;到了晚上就只好到处流浪,随地栖身。
她感到自己被整个社会抛弃,“也感到全人类离我更辽远”。
饥寒交迫时,萧红遇到弟弟,弟弟恳求她返回呼兰,她回答说:“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,我不愿意接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……”
她不愿再去求助同学,只好在松花江岸附近的东兴顺旅馆中租了一间小房间。那里的住客,多半是无赖汉与妓女。
和汪恩甲在东兴顺旅馆住了7个月,两人已经欠了旅馆600多元。这时萧红即将临产,汪恩甲的家人却不愿儿子与萧红在一起,断绝了经济资助。汪恩甲还不起旅馆欠款,跑回了家。
1932年冬天,萧红独自被困在旅馆,成了沮丧无告的囚犯。
怀着孕的萧红被旅店老板赶进一间破旧的仓库,老板说,交不出钱就要把她卖给妓院。
彼时,萧红处境艰难,为免于生产后被卖到妓院里的厄运,她写信向哈尔滨《国际协报》的副刊编辑裴馨园求助。
1932年7月,报馆的编辑萧军带着书刊和水果来到旅店看望萧红,第一次见面,两个人就交谈至深夜。
萧红给萧军看了自己写的一首诗,名叫《春曲》:
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呵 春天来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
这首透露着辛酸和苦楚的小诗打动了萧军,两位文学青年开始相互爱慕。
1932年8月,松花江决堤,萧军趁夜租了一条小船,用绳子把“肚子圆得馒头般”的萧红从仓库救了出来。
萧红被送进医院待产,却没有钱交手术费,萧军拿着刀子逼着医生给萧红做手术。孩子顺利生下来后,居无定所,三餐没着落的萧红不忍心孩子跟着自己受罪,对萧军说:“把她送人吧。”
送走孩子令萧红痛苦无比。22岁,她以悄吟为笔名,发表了短篇小说《弃儿》,她写道:
芹一个人住在产妇室里,整夜的幽静,只有她一个人享受窗上大树招摇细碎的月影,满墙走着,满地走着。她想起来母亲死去的时候,自己还是小孩子,睡在祖父的身旁……
《弃儿》是萧红发表到报刊上的第一篇文学作品,从此她和萧军开始卖文为生。
两个人搬进了白俄开的欧罗巴旅馆,交付了房租后,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钱租被褥。在哈尔滨滴水成冰的冬天,他们用脸盆喝水,在草褥铺的床上抱着取暖。
萧军找到一个家庭教师的工作,教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剑术。日子依旧拮据,但也能买得起列巴吃了。
有一天萧红在门口,花费十个铜板买了一块黑面包,那是他们当月剩下最后的钱。萧军回来后第一件事,就是在面包上挖了一个洞,就着白盐咽下去。
他喊萧红过来一块吃,萧红倒了开水回来,却见面包只剩下一点硬壳。接着萧军又开始谈论开“学社”教武术的话题,另一只手把剩下的面包也送到了嘴里。这之后萧红饿了两天,她形容自己的肚子“好像被踢打放了气的皮球”。
即使萧军对自己并不好,萧红仍旧乐观。萧红的朋友回忆那时的两人:“当时二萧以卖文为生,生活很艰苦,但从情绪上看,都很快乐。”
1933年,萧红和萧军排印了一部两人合写的短篇小说集,名叫《跋涉》。出版没几日,就受到了日军查禁,为了安全,两人逃到山东青岛。
萧军将《跋涉》和一封信寄给上海的鲁迅,鲁迅很认可两个人的文学才华,还利用自己在上海的关系,积极向出版社推荐萧红的作品。
萧红回忆这份感动:“在冷冷清清的亭子间里,读着他(鲁迅)的信,只有他才安慰着两个漂泊的灵魂。”
联系上鲁迅一个月后,萧军和萧红便搭上了日本货轮,前往400里外的上海。
那时萧红已经完成了《生死场》,鲁迅看了之后,为萧红笔下“北方人民对生的坚强,对死的挣扎”而感动。他将原稿送去审查,又帮助两人刊登了一些短篇小说。
鲁迅认为萧红的作品不卖弄,有着一些女性独有的气质,很珍贵。由于鲁迅的扶持加上自身作品的过硬,萧红的《生死场》很快卖空,次年11月,已经加印到了第六版。
有一位美国记者访问鲁迅,问当时中国最优秀的左翼作家有哪些,鲁迅说:“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,很有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,而且她接替丁玲的时间,要比丁玲接替冰心的时间早得多。”
1936年,萧红和萧军搬到了鲁迅家附近,萧红几乎每天都要去登门拜望鲁迅。
萧红在《回忆鲁迅先生》中写这一段日子时,说:“鲁迅先生全家接纳了我们。”她认为鲁迅就像曾经的祖父,给了她无限的爱护。
她几乎天天都要去鲁迅和许广平的寓所,有时候上午去过,下午又去,鲁迅就很无奈地苦笑道:“好久不见,好久不见。”
萧红常去鲁迅家,最重要的原因,是要摆脱萧军给他带来的伤痛。
萧军不止一次地肉体上背叛萧红,文学上也看不起萧红。他一直认定是自己造就了萧红,大家说萧红好,萧军就说:“很多都是我帮她改过的嘛。”
萧军不理解萧红的作品为什么会受欢迎,经常联合着周围的作家朋友对她的才华进行贬低。连鲁迅都几次因为萧军对萧红的态度太坏而不满,不许萧军陪萧红前来。
有一回饭后闲聊,萧军面对一圈作家提了个问题:“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最伟大?”
说完他自问自答:“文学中以长篇小说最为伟大,中篇小说次之,短篇小说又次之。我写长篇小说,我最伟大。端木蕻良的长篇小说给日本飞机炸掉了,要写出来再看。萧红也要写长篇,我看你没有那个气魄!”
萧红用许多理由反驳萧军,也说了些挖苦的话。有朋友当和事佬,建议他们把这个问题写成一篇文章,三天后,只有萧军写了,可大家发现他是把别人的意见抄过来,当作了自己的意见。
萧红看了,大叫道:“你好啊,真不要脸!把我们驳你的话都写成自己的意见了。”萧军感觉受到侮辱,便对她吼:“你怎么骂人?再骂我揍你!”
萧军对萧红的不屑态度,开始体现在暴力上。一次萧红的弟弟去看望两人,刚进屋,萧红就告诉弟弟:方才他们争吵,萧军把电灯泡都打坏了。萧军马上抢过话说:“是碰坏的。”
1936年7月,为了求得解脱,缓解矛盾,萧红只身东渡日本游学。那时她的身体状况很差,有时会肚子痛,还总是夜里发烧。身边没有朋友的关心照料,萧红只能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写作。
她忍不住给萧军写信:
你的身体这几天怎么样?吃得舒服吗?睡得也好?当我搬房子的时候,我想:你没有来,假若你也来,你一定看到这样的席子就要先在上面打一个滚,是很好的,象住在画的房子里面似的。
一个月之后,萧红又在信里关心萧军的身体状况。
她嘱咐萧军三件事:第一件事是买个软枕头,硬枕头会损伤脑神经;第二件是要萧军买一个有毛的毯子;第三件事是夜里不要吃东西。还说,如果枕头和毛毯买不到,她就从日本买来,为他寄去。
萧军对萧红的关怀不以为然,她写了5次信,萧军只回了一封。
三个月后,萧红突然在报纸上看到鲁迅的死讯。她不敢相信,跑去问在日本唯一的熟人,她说:“你是不懂日本文的,你看错了。”
几天之后,鲁迅安葬于上海,萧红看见一张中国报上清清楚楚登着他的照片。
萧红心中的孤寂,因鲁迅的逝世日益加深。她流着泪写道:“和珍宝一样得来的友情,一旦失掉了,那刺痛就更甚于失掉了珍宝。”
就在萧红为失去恩师鲁迅悲痛欲绝的时刻,有人告诉萧红,萧军和她的好友许粤华发生了地下恋情。那时许粤华是已婚身份,丈夫黄源还是夫妇俩的好友。
许粤华和萧军深知这段感情不能维持下去,萧军便写信给萧红,希望她能回国,帮忙摆平一切。
萧军的信内说道:“我近几夜睡眠又不甚好,恐又要旧病复发。如你愿意,即请见信后,束装来沪。待至6月底,我们再共同去青岛。”
萧红带着一颗被伤透的心回到了上海,希冀着能与萧军过上平凡的夫妻生活。然而回国后,萧军对萧红的态度没有转好,反倒更差了。
有一次,几位朋友看到萧红的眼睛青肿,她掩饰说:“我自己不加小心,昨天跌伤了。”而萧军则在一边说:“什么跌伤了,别不要脸了。我昨天喝了酒,借着酒气我就打了她一拳。”他说着还挥了挥紧握的拳头。
1938年2月,日军开始轰炸临汾,萧军有意投笔从戎,参加抗日义勇军。萧红不同意他这样的选择,她一直反对作家上战场“体验生活”。
她说:“我们并没有和生活隔离。比如躲警报,这也是战时生活,不过我们抓不到罢了,即使我们上前线去,被日本兵打死了,如果抓不住,也就写不出来。”
这样的分歧使得两人终于分手,那时的萧红已经怀了萧军的孩子。她痛苦地说:“我爱萧军,今天还爱,他是个优秀的小说家,在思想上是同志,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!”
分离时,萧军和她约定,万一两人还有再见的一天,且都没有别人,如果双方同意,还可以共同生活下去。
然而私下里,萧军却对朋友坦言,自己未拿萧红当成自己最后的归宿:“她单纯、淳厚、倔强有才能,我爱她,但她不是妻子,尤其不是我的。”
和萧红分手后,萧军与好友去兰州采风,认识了当地女子王德芬。
萧军给她写情书:“只要我一接近你,就感到一种眼睛看不见的温柔包围了我,真的会变成一个孩子了,像一只羔羊似的伏贴在你的怀中,任着你抚摸吧,我会在这抚摸中睡得香甜而美丽!爱的!”
王德芬被萧军的情书打动,5天之后,两个人便在一起了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萧红也有了新的感情,她被另一位文学青年端木蕻良所追求。端木蕻良称赞她的文学造诣超过萧军,让萧红体会到了久违的尊重。两个人很快结成夫妻,在武汉举行婚礼。
萧红对这段感情的期许很简单:“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,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。没有争吵、没有打闹、没有不忠、没有讥笑,有的只是互相谅解、爱护、体贴。”
婚后不久,日军迫近武汉,萧红和端木蕻良决定撤到重庆去,萧红委托左联的朋友帮忙买票,但朋友只能给他们一张。
于是端木蕻良就拿着二人唯一的一张船票,跑去重庆,留下大肚子的萧红独自留在武汉,萧红为了去重庆寻找端木,晕倒在码头上。1938年9月份,萧红才买到船票,独自赶船十多天到了重庆。
到达重庆后,萧红马上就要生产,她找到一位编辑女友,在她的帮助下住进了白沙镇的一家小医院进行生产。那里的卫生条件很差,萧红产后高烧,持续输液,孩子出生几天后便夭折了。
等到和端木蕻良重聚,他对萧红的态度却不再欣赏。有一次,端木蕻良当着朋友的面毁谤萧红的作品。萧红无法过多辩解,还在替他抄写他在北碚完成的小说《大江》。
1940年1月,重庆又遭到轰炸,萧红期盼着有一个安心写作和休养的地方,便和端木蕻良商量来到了香港。
在香港只度过了两年,萧红因患肺结核,生命走向了结局。就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,端木蕻良也不在身边,他接连失踪,将萧红托付给了好友骆宾基。
萧红曾经选择相信,她信任过汪恩甲,信任过萧军,也信任过端木蕻良,但每个男人都选择将她抛弃。
1936年,萧红在海外独居的时光,是她一生中最为清净的日子。
她一个人在房内写作,昼夜不息,写出了《红的果园》《孤独的生活》《家族以外的人》等诸多作品。终于不用再受情感的折磨。
她在给萧军的信里写:“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?自由和舒适,平静和安闲,经济一点也不压迫,这真是黄金时代……”
但这样的状态仅仅维持了几个月就结束了,她还是为了情感回到了萧军身边,继续忍受折磨。
1942年4月8日,萧军得知了萧红死讯。他并没太伤心,在日记中写:“心情只是感到闷塞。我流了两次泪。对于她,我不是悲悼过去的恋情,只是伤怀她的命运。‘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’,我不愿承担起这罪过和谴责。”
即使萧红的人生走到末路,萧军也只是恐惧别人将萧红的死归咎于他,反倒是萧军的妻子王德芬更加难过。
和萧军分手后,萧红曾评价自己说:
“女性的天空是低的,羽翼是稀薄的,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!而且多么讨厌呵,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……可是我还是免不了想:我算什么呢?屈辱算什么呢?灾难算什么呢?甚至死算什么呢?”
直到临终前几天,萧红终于不再惦念感情。她在白纸上写下最后的遗言:“我将与长天碧水共处,留得半部‘红楼’给别人写了。”
那时她最遗憾的,是没能将《呼兰河传》第二部写完。
部分参考资料:
作者:李晨希,来源:往事叉烧(ID:wschashao )。已获得授权转载。图片来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。本文内容仅代表原作者观点,与本平台无关。值班编辑:蔡雨辰☟ / 157 期 赠 书 获 奖 粉 丝 / 请7天内于后台回复“领奖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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